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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家,如今難得很。再何況,皇後畢竟是後宮之主,她為四阿哥定了人家也是應該。可千不該萬不該,這事兒從六阿哥嘴裏先說出來,這不是打臉嗎?正常的順序不應該是問問四阿哥的意思,走個過場,再定下來嗎?這不是跟人家說,四阿哥如今失寵到連聽聽嫡福晉是誰家的閨女都不成了?

三人面對面嘆了口氣,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此時卻聽見一個小丫頭蹬蹬蹬的跑過來匆忙道,“公公,兩位姐姐,四阿哥屋裏叫人呢。”

三人立時起了身,整了整身上,便匆忙進了房。弘歷剛剛的滿臉怒色已然退了下去,整個人顯得平靜異常。他如今已然十五歲,因著常年練武,個子倒是竄的很高,但並非那些如那些武將們一樣,壯得跟熊一般,人反而看著只是剛剛好,可行走坐臥之間,能讓人感覺到這具年輕身體勃發的力量感。他長得也好,皮膚和眼睛隨了熹妃娘娘,臉型倒是有些像聖祖,看起來是個俊秀兒郎。

瞧見幾人進了門,弘歷這才道,“去打聽打聽,賜婚這事兒何時說定的,那個察哈爾總管李榮保又是個怎樣的人家?”這顯然是對著吳開來說得,他立時應了話匆匆忙退了出去。弘歷又對著小雪道,“你拿到芙蓉卷做的不錯,給額娘送點過去,順便看看額娘知道這事兒嗎?”小雪應了,也退了出去。

不一時,小雪便先回了來,熹妃並不知此事。弘歷心中一動,莫非是弘嘉亂說的?又過了半個時辰,吳開來才回了來,他喘著氣低聲回道,“奴才去奴才幹爹那兒打探了一下,說是昨夜裏皇後來說的,聖上覺得尚可,並未多說甚麽。那李榮保是米思翰的孫子,馬齊的弟弟,如今為察哈爾總管,進宮選秀的這位乃是家中長女。”

卻是個不錯的人家,或者應該說,是個很有力的妻族。可這樣,並沒讓弘歷心中的難受稍稍下去一丁點。當年,還是雍親王的阿瑪問他願意住在松院還是願意住到竹院去,他選擇了松院,可到了阿瑪登基後,搬入宮中的前一日,兩人其實在松院那間一起住了六年的房間裏有一次密談。阿瑪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入宮後,為了他的安全,他必不會如在王府中那般明顯受寵了,這是保護他。說完,便宜爹還抱了抱他。

弘歷內裏是個二十多歲的人,他自然明白這是保護他,可他也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其他的原因,譬如說,阿瑪偶爾投註於他身上的疑惑眼神,只是那時候,疲憊依然讓服用了回春丹的阿瑪再次顯出了憔悴,他舍不得應了下來,可心中卻是悶悶的。

宮中生活果然是大不如前,第一年還算是常來常往,變為皇阿瑪的便宜爹他看得到而摸不到,雖然在松院時他亦有獨自入睡的時候,可不知怎的,乾西二所的床卻讓他感到孤單的仿若世界只有自己,他夜不能寐。他想過他缺愛,他戀家,他有慣性,可一切都抵不過他當時的靈魂已然二十八歲,一個二十八歲的靈魂,是不需要一個爹陪伴入睡的,可不是爹,那個人又算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遮繞了他一年的時間,在已然冷清下來的乾西二所,在沒有便宜爹夜夜陪伴,甚至在日間也難見到的日子裏,他將便宜爹的樣子完全印在了腦海裏,在想開的時候,他頹廢的躺在了床上,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想到當年在竹林聽到十四叔的那番話,也想到了當初便宜爹的臉色,於是將其壓在了心裏,乖乖的演戲。如今,四年過去了,皇阿瑪依舊在履行他的諾言,表面上兩人看起來越發像對恭敬有餘親密不足的皇家典範父子了,在難得的私下相處中,皇阿瑪倒是對他頗為親密,似是如同幼時。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可他忘了,自己竟是要娶妻的,他想象不出自己娶了個福晉生個孩子叫他皇瑪法的樣子,這讓他在聽到弘嘉的話時,一向保持良好的笑臉竟是生生的冷了下來,他覺得渾身發抖,心頭窩著一團火,若非有吳開來拽著,他便要吐火傷人了。

可該怎麽辦呢?弘歷想了想,終是道,“走,去景山壽皇殿。”

吳開來楞在原地,那裏關的可是剛剛押回來的十四爺。

52、晉江原創發表17

吳開來一溜煙地跟在弘歷身上,臉上瞧著不過是面平如水的樣子,心中卻是焦躁的很,去見十四爺,那可不是件好事,如今聖上對當年的八爺黨厭煩得很,三阿哥弘時哦不,庶人弘時不就是著了這個道了嗎?四阿哥雖不至於此,但在這種時候,話音傳到聖上那裏,也不是件好事兒。

他悄悄擡眼看了看走在前方的主子,四阿哥臉上有股說不出的勁兒,看著與往常倒是不一樣了,似是有些什麽東西要溢了出來,那眼神裏有種說不出的堅定。這讓吳開來終究沒敢上前勸阻一番,只是想著,該用什麽法子,將這事兒遮掩一下才好。

一主一仆匆忙忙出了宮門,誰料卻是在壽皇殿門口見著個讓人眼前一亮的人物——林瑛玉。林瑛玉乃是康熙五十七年的狀元,如今進了翰林院,任南書房行走,正正經經雍正爺眼跟前的紅人。弘歷幼時便與其相識,後來因著他做了官,便生疏了許多,聖上即位後,弘歷乃是皇子,更是不得與外臣結交,因此與他相見更少,多數時候點點頭罷了。

顯然,林瑛玉應是奉命來問十四貝子話,剛問完出門,弘歷乃是無詔而來,兩人碰上了,難免有些尷尬。林瑛玉卻道,“四阿哥也來看望十四貝子嗎?”

弘歷此時頭腦清醒了點,知道自己這是僭越了,幾個叔叔們如今被關著,有弘時為鑒,誰敢來這裏獻什麽叔侄殷勤?可是,壓在胸中的那團東西,如果不問清楚了,他卻不得安生,弘歷狠了狠心,想了想便道,“許久不見十四叔,我過來瞧瞧。”

林瑛玉有一張完美的臉,當年第一次在碩親王府遇到他的時候,皓祥便曾告訴他,林瑛玉是個出彩的人物,如今經過歲月的打磨,二十多歲的他顯然更具魅力。聽了弘歷的話後,林瑛玉竟是沒露出半點意外表情,漂亮的嘴角微微一勾,笑著點點頭。

弘歷以為這便是結束了,便錯身過去,誰知道在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林瑛玉竟用低沈地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句話,“知道聖上為何要疏遠你嗎?”然後便揚長而去,弘歷錯愕回頭的時候,他已然騎著馬向回返了。

為何疏遠他?便宜爹當年說得很清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四年後他亦是知道,不得皇位而受寵的皇子日後是沒好下場的。除了這些,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弘歷瞇著眼瞧著那瘦削的背影,一時間不明白林瑛玉的意思。

他的確被勾出了好奇心,可這個與他平日裏沒有交集的林瑛玉為何要對他說這句話,沒有目的的示好他並不相信。可論身份,甚至論寵愛,他都一般,那麽,林瑛玉想幹什麽呢?

吳開來跟在後面只瞧見兩位主子側身而過,卻不知道中間究竟出了什麽事,瞧了瞧天色,已然正午了,若是再不快點,怕是下午的課便要遲到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六阿哥那張天真無邪的嘴哦,可不是一般東西能堵住的。當即便輕聲喚了喚,“主子,咱該進去了。”

弘歷這才從對林瑛玉家中一系列人的梳理中回過神來,兩人幾步上了壽皇殿的大門,外有幾個侍衛把守,吳開來去塞了點銀子,好在十四貝子還頂著個親弟弟的身份,看押並不太嚴格,弘歷將吳開來放到了外面,自己便推門走了進去。

壽皇殿其實是用來供奉歷代皇帝、皇後肖像的,但這是剛剛從康熙爺那兒開始的規矩,所以整個大殿中,如今只在正中間掛了康熙爺的畫像,畫像前的櫃上,還陳列有神龕、牌位、皇帝生前的小部分服飾、珍寶器玩、璽印和佛塔等物。弘歷進來的時候,十四貝子正在低頭靜靜地拿著塊幹布擦拭一件玉佩。似是聽見了開門的時候,用帶著哀傷的低沈嗓音道,“做過的我都認了,可我的心意不變,他不接受,不來便是,要我改,卻是至死都難。”

此時乃是正午,陽光透過窗紗射進來,能看到空曠大殿內飛舞的塵埃。在弘歷印象中壯得如熊一般的十四叔在這兒空曠的大殿中卻顯得詭異的嬌小起來,他的聲音,不再是自己記憶中的歡快明亮的嗓音,而變的如怨如訴,這樣的改變太大,讓弘歷站在那裏竟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更何況,弘歷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還沒有對自己的便宜爹死心?

一時間,憐憫、同情在心中升起,原本的那些漲的可以裂開胸懷的憤怒卻沒有了。弘歷張了張口,用幹巴巴地聲音答道,“是我,弘歷。”

那人回過了頭,與吃了回春丹而變得越來越年輕的便宜爹相比,青海的風沙顯然過早的催老了眼前的人,他臉上雖不至於皺紋遍布,可的確是粗糲的不得了,看著足足有四十多歲了,比著如同三十出頭的便宜爹而言,足足大了十歲。應是沒想到弘歷會來,他還算是給面子的看了一眼,然後又接著擦拭自己手中的玉佩,話卻不那麽好聽了,“怎的,你也來看看我落魄的樣子,可惜,你也落魄了,五十步笑百步嗎?”

兩人間的過結外人不知,可各自心裏卻是明白的緊,十四貝子那雙越老越明亮的眼睛帶著些許鄙視與嘲弄,若是在原先,就是住在松院的時候,弘歷必是不依的——環境對人的影響巨大,在所有人都奉承著你的時候,再有涵養的人也會養出玻璃心的。

而如今,弘歷卻是坦然的很,在來之前他還不知道要跟這個昔日看不順眼的男人說些什麽,而現在,他卻明白了。他湊了上去,站在了十四貝子的對面,靜靜地看著他仔細擦拭著手中的東西,他不說,十四貝子也不肯多言,兩人便相對無言的站了小一刻鐘,待東西擦完了,弘歷才問道,“你似是怡然自樂。”

十四貝子當傻子一樣白了他一樣。然後放下手中的東西,向著一旁自己住的配殿走去,弘歷跟在他身後,像是個多嘴的八哥,喋喋不休地接著問道,“你還喜歡他?縱然他根本不接受,從來沒當回事兒,甚至以你為敵,為了皇位將你關在這個地方,從大將軍王淪落到連俸祿都已經革去,你還喜歡他?你不難受嗎?你甘心嗎?你心裏沒有團蠢蠢欲動的火嗎?你難道不恨嗎?”

這句話一說完,十四貝子便猛然扭了頭過來,仔仔細細打量著幾乎與他等高的侄子,眼神這會兒變得高深莫測,然後道,“你不是來看我笑話的。”弘歷還未點頭,他便又說,“你是來解惑的。”

弘歷心道,我都問的那麽明白了,你能看出來可真聰明。但他還是點點頭,似是個乖巧的侄子。十四貝子的臉上突然間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表情,似是在笑,又是在哭,他瞪著弘歷道,“我自然是難受的,不甘心的,心裏有團火想燒毀這整個紫禁城的,我不但喜歡,不但執著,我也恨,恨一切不讓我如願的人。”

此話一落,他的手便急速伸了過來,去捉弘歷的喉嚨。弘歷如今已然習武將近十年,每日與兩位師兄的對打早就練出了本能,身體向後猛然一番,便脫了十四貝子的掌心。可十四貝子畢竟是康熙爺曾經稱讚過的兒子,當過大將軍王的人怎會是庸手,指風掃過,弘歷脖子上只覺得有種澀澀的疼,還是傷到了。

他心頭大怒,當即擺起架子準備好好較量一番,誰知道,此時十四貝子竟是又收了手,仿若無事一般沖著他接著說道,“只是,我恨過了,我怒過了,卻又舍不得,也只能這般活下去了。我對他之情,總比這些勞什子恨怒要久遠深沈得多。”他說完這肉麻的連弘歷前輩子做小混混時都說不出的話後,竟是又轉眼看向了弘歷,“那你又恨什麽呢?你心中的那團火又是為了什麽呢?”他的話已有所指,“是為如今的落魄,還是為了其他的呢?”

弘歷聽了怔了怔,這事兒他心中隱隱有種想法,否則他不回來,可他不敢認,他掩飾地道,“做兒子的,自是為了阿瑪的疼愛。”

十四貝子聽了後,卻嗤的一聲,極為不屑的笑了,他搖著頭道,“若是為了阿瑪的疼愛,你該去八哥那裏才對,他才是天上到地下最大的,你來,是因為你與我一樣,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吧。”他逼近了弘歷,用曾經握著兵器的手捏住了弘歷的雙肩,看著他的眼睛說道,“縈繞心頭的,不能忘懷的,卻朦朧中帶著禁忌,讓人欲罷不能。你丟不開,也舍不去,忘不了卻不敢向前走一步,因為一步便是萬丈深淵,所以你才來問我,這個已然在深淵的人。”

弘歷心中那層如霧一般的想法終於被十四貝子的話語完全點破了,的確是這樣,他與那個男人在一張床上睡了十年,在他十七歲到二十七歲所有的青春歲月裏,是看著那個男人度過的,他無限的寵愛他,呵護他,寶貝他,所以他喜歡上了那個人,又有什麽不可能。

可那是悖倫,弘歷眼中亮光瞬間熄滅,他像個被踩到了要害的獸,掙開了十四貝子的雙手,他原本該像平常人一樣罵一句以示清白的,可惜他心裏實在是慌張,竟是忘了這茬,寒暄了兩句後,就匆匆離開。

碩大的大殿中,只留下十四貝子,他的嘴角勾起了冷笑,父子共睡一張床十年,便是有了嫡子也費盡心思保全,四哥,你不是罵我悖倫無德嗎?如果你最喜歡的孩子也起了這個心思呢?他的嘴角越咧越大,他有些等不及要看,那個號稱最規矩的四哥會有什麽樣的表情?

可惜,不知那傻小子還是否回來。至於愛情,他的確還有,可有時候,喜歡緊了,也就想一起毀滅了。

53、晉江原創發表18

弘歷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倉皇而去,這種感覺只有上輩子在芙蓉街上遇到了棘手的人物才曾有過,他只覺得心跳厲害,口喘氣粗,一時間馬倒是騎得很快,可腦子裏卻是亂哄哄的,一時覺得自己竟是如同十四貝子一般生出了這般念頭,便是連豬狗都不如,萬一他便宜爹知道了,怕是也要將他像十四貝子一般圈起來,一時又想著,他便宜爹自來對他便有番不一樣,父子兩個同床共枕十年,若是知道了,說不定會允了。他這般想,心中更是一時暖一時冷,眼前倒是茫茫一片,竟是不知該往何處。

好在老馬識途,載著他不多久就回了宮,卻見春分此時正在宮門前焦急的等著,明明是十一月的寒天,額頭上竟還冒出了熱汗,聽見馬蹄聲,春分便朝著聲音來處看過來,瞧見是他們兩個,臉上的神色才松了下來。待到弘歷停了馬後,春分上前拉了韁繩,這才瞧見弘歷蒼白的臉,便出言來問,誰料弘歷卻是不肯多答,只問她跑到宮門口來做什麽,春分心內焦急,又去看了吳開來。吳開來剛剛在殿外守著,裏面說話聲卻是半點沒聽到,心裏也疑惑著呢,便搖了頭,春分無奈下方才道,“剛剛方山過來傳旨,說是聖上傳您去養心殿東暖閣。”

吹了一路風,弘歷算是稍稍清醒了些,將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壓了下來,這事兒得從長計議,如今只求多相處一時算一時,想清楚了處置辦法,弘歷便點點頭,將馬交給了春分,自己則帶著吳開來一路去了養心殿西暖閣,到的時候方山正在殿外候著,瞧著弘歷來了,趕忙過來行了個禮,方才道,“四阿哥您來了。”

弘歷隱約聽著屋內有說話聲,只是此時已然入了冬,門上都掛了棉簾子,卻是聽不清楚。便問,“誰在裏面?”

弘歷在松院住了足足十年,松院的人誰不將弘歷當做二主子,何況,方山又是蘇培盛的小徒弟,別人只當弘歷落魄了,失寵了,可方山跟著蘇培盛,心裏卻明白白的,聖上將四阿哥看得重著呢,只是面上不顯就是了,四阿哥院裏的事兒,都讓他師傅盯著呢。

所以如今已然是個人物的方山聽了弘歷的問,連磕巴都沒打,直接回答道,“是怡親王在內呢,聖上前陣子試了一副藍面累絲甲,說是尺寸不適合,這不怡親王連量都沒量,就報了要修改的尺寸,今個兒又重新做好了,拿過來給聖上試試。”他說著的時候,有些眉飛色舞,顯然對怡親王對便宜爹身體尺寸了如指掌而覺得驚奇。

弘歷聽了不由皺眉,怡親王乃是弘歷的十三叔,按著後世的說法,是他便宜爹關系好到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清朝從太祖爺傳到現在,一共才封了八個鐵帽子王,他便宜爹一即位,便將這位十三叔封了個鐵帽子,何況平日裏的維護之意又明顯的很,年中的時候,十三叔病的厲害,他便宜爹還直接讓弘昌在宮中熬藥呢!這哪裏是臣子所受的待遇?如今,竟是連他便宜爹的尺寸都了如指掌,原先他那心思朦朦朧朧的時候,自顧且不暇,當然沒心思多想,如今他想通了,卻覺得這十三叔也太……

他還未深思,屋內的簾子便掀了起來,蘇培盛悄悄退了出來,對著弘歷道,“呀,您來了,聖上正在問您回來了嗎,趕緊進去吧。”說完,蘇培盛便抻頭小聲道,“怡親王在,聖上如今心情正好,您有事可別犯別扭。”

弘歷那脾氣,松院裏誰人不知,當然,另外也有名的一點事,原來的雍親王慣著他,可如今,蘇培盛這卻是好心,有時候假戲真做時間長了,有些東西便回不到當初了。他看著四阿哥在眼跟前長大,又是吳開來的幹爹,自不想讓他吃虧,便點了這一句。

弘歷聽了心中明白,點點頭便掀了簾子進去,一進門便瞧見西暖閣內兩人正說得痛快,他便宜爹如今也沒在榻上坐著,反而穿了件藍色的盔甲在地上正照著那西洋鏡美著呢,他如今看著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又面白氣盛,穿著這盔甲倒是顯出些虎將的威風。一旁的穿著便裝的十三叔正道,“果然沒錯,這下卻是正好合適了。”

連量都不用量就能改對尺寸,弘歷只覺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他便宜爹還不自覺,竟是捏著自己的腰身道,“這兒不瘦嗎?”

十三過去,十分自然的隨著他便宜爹的手捏住了左腰的位置,並抻了抻,試了試空出的位置,這才道,“這哪裏瘦,若是太肥了,整個盔甲都沒形了,穿著怕是拖沓得不得了。”

胤禛一直十分相信他這個弟弟的眼光,別說盔甲,便是眼鏡、鼻煙壺、望遠鏡等小東西都交給他來辦,如今聽著他說正好,心裏便也覺得定是正好了,立時便點點頭道,“那便這樣了,不用改了。”

兄弟倆旁若無人的說完這些,胤禛才從西洋鏡中看到已經進了門的兒子弘歷。弘歷的心情雖然平覆了,可剛剛騎著馬風吹得厲害,如今卻是泛起了潮紅,看著跟生了病一般,何況,弘歷自小身體就不好,他不知找了多少大夫才調理的差不多,如今一見,便心裏著了急,只是冷落弘歷的事兒除了貼身的奴才蘇培盛和方山,他連怡親王都沒告訴,此時卻不好出言相問,便點頭道,“這盔甲無事了,你本就忙,卻是又讓你操勞。”

那邊十三聽了,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聖上有事兒只管吩咐臣便是,臣為聖上做這些,心裏高興。”隨後又說了幾句,才終於出了門。

這兩句一個體貼入微,一個情深意切,著實讓弘歷心裏酸水快泛濫成災,只覺得十三叔卻是從來沒有這般可恨過,那盔甲哪裏好看了,腰身那麽窄,打仗的時候哪裏動彈的開?!好在他如今歷練了多年,也知道什麽叫面不改色,倒是沒顯露出來。

待到十三走了,胤禛便穿著那件盔甲走到了弘歷跟前,如同在松院的那十年一樣,昂著頭伸手去摸弘歷的額頭——弘歷如今已經比他高半頭了,觸手可及處,卻發現弘歷的皮膚開始還冰涼,可竟十分快速的燙了起來,臉上也更紅了,胤禛被他唬了一跳,立時叫了蘇培盛,要傳太醫,弘歷卻嚇了一跳,他哪裏敢讓人知道臉燙的原因,那些太醫猴精似得,萬一診出來了,可如何是好。他立刻捉了胤禛的手道,“兒子剛剛騎馬吹了風,屋內熱才泛紅,無事的。”

弘歷的手因在外面吹過,所以凍得冰涼,可胤禛的手卻暖和和的,若是依著這幾年父子相處的樣子,弘歷卻應該早就縮了手,可他如今明了了自己的心思,剛剛又被十三叔放在便宜爹腰側的那只手刺激的不得了,一時間便又拿出了上輩子做小混混時的氣概,楞是抓著沒放手,甚至還撒了個嬌,“阿瑪好久未曾這般牽著我了。”

他未叫皇阿瑪,而叫了阿瑪,一時間卻是如當年在松院一般的感覺了。胤禛又如何不知道他原本的維護,在四年的時間裏變成了父子的疏離,又如何不知弘歷在這四年裏的艱難,心中一軟,便將弘歷的手反手緊握住,如同小時候那般笑話他道,“多大的人了,還跟阿瑪撒嬌。”說完,便拉著弘歷走到了榻上,讓他挨著自己坐了,再將另一只手覆了上來,將弘歷的兩只手全部都合在手心裏,竟是如小時一般替他做起了暖爐。

一時間,屋子內竟是變得溫馨起來。胤禛自從登基起,便日日睡三更起五更,便是偶爾召見弘歷,兩人也不曾如如今般靠近過,一時間不由嘆了一聲。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弘歷的頭道,“你怪阿瑪嗎?”

弘歷原以為叫自己來時為了指婚一事兒,沒想到卻問起了這個。想了想後才道,“怪過,乾西二所的夜太黑,床太大,兒子一個人睡在上面的時候,總是睡不著的,就會想阿瑪,可如何想,阿瑪卻再也未曾來過,那時候是怪的。”

胤禛從未問過這些,他自是知道弘歷進宮第一年夜不能寐的事情,可聽別人說和聽弘歷說,卻是兩種感覺,弘歷的話讓他心口有種悶痛的感覺。可弘歷的話還未說完,“後來習慣一個人了,就不怪了。”弘歷擡頭微微一笑,原本的黑豆仁裏滿是無奈,“反正阿瑪也不可能如原先一般陪著我。”

胤禛說不出那種酸澀的感覺,在他眼中,弘歷會哭會鬧會耍別扭,可如今的樣子他卻見不著,想著那書案上皇後送來的畫像,開口讓他娶親搬出宮去?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他楞著的時候,誰料弘歷卻擡頭問道,“不知阿瑪叫兒子來有何吩咐?”

胤禛被問了個張口結舌,想了想,卻說了句自己未曾想過的事兒,“小湯山那裏的溫泉行宮修好了,你既無事,便陪著朕去瞧瞧吧。”

54、晉江原創發表19

小湯山的溫泉行宮乃是康熙五年建的,可惜聖祖爺更喜歡出巡,在京中時多住在暢春園,來小湯山的時候,其實少得很。而胤禛自登基後,算得上是勤勉,別說出巡,便是平日裏的游玩也是極少。因著他這般親力親為,比他年少的十三爺怡親王都累病了多次,若非弘歷早早餵他吃下了補氣丹,靠著胤禛單薄的身體,怕是根本撐不了這麽久。

因此,約是怕他身體受不住,年初的時候,怡親王便提了修葺小湯山溫泉行宮的事兒,又怕花費大了胤禛舍不得,怡親王還專門讓戶部的人仔細算了賬,將能用的,能省的都去掉,瞧著那銀子不讓人心驚肉跳了,方才上了折子。

胤禛本是覺得可有可無的事兒,此時又正值國庫空虛,便想一筆勾了此事。可怡親王與他兄弟多年,對他那點性子倒是了解的很,閑話的時候加了一句這腿進了冬日卻是越來越疼,胤禛一心疼,這事兒便準了。為著這事兒,張廷玉還曾打趣過怡親王,只道他“嗚呼哀哉一身病,只為他人做嬌娥”,這話還在小範圍裏流傳了一陣。

從上折子到如今也有半年多,這事是怡親王親自督著辦的,工部哪裏敢有半分拖延,上個月天還未冷時,便上了折子,說是已然修好了。胤禛瞧著那剛下過大雪的天,便知道怡親王那腿肯定是疼壞了,便以檢查試用的名義先將他派了去,私下裏還吩咐他好好泡泡,怡親王十分滿意,剛剛還提了這幾日天冷,讓胤禛去好好泡泡去乏的話。這回子他對著弘歷無話可說,不知怎的,便說出了這句。

弘歷其實今日情緒起伏極大,從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恐慌,若非是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他怕是要借著此事兒要為這四年的隱忍發發火,找點宣洩的地方。而如今,這事兒怎麽看都是要循序漸進的,他無奈的壓著自己。誰料,竟是柳暗花明?

弘歷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些許笑容,連那雙黑豆仁也染上了興奮的光芒,胤禛瞧在眼裏,只覺得這四年對他虧欠太多。忍不住又如小時一般,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怎麽還跟個孩子似得,這點事兒就高興成這樣?”

弘歷心道,若是還跟小孩似得,我卻是要抱著你的腰要求不準帶別人去的,如今我只能這般靜靜地等你伸出手來吧,不過,這總比眼前的四年強了,他且要好好打算的。

父子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大學士張廷玉便在外求見,弘歷極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出門的時候,恰恰與已然做了禦前侍衛的多隆打了個照面,皇子不準結交外臣,弘歷不過沖他微微笑了一下,放在外面的手指輕輕動了幾下,便帶著蘇培盛,下了宮門前的階梯。

回了乾西二所後,春分剛剛被弘歷騎馬的樣子駭得不行,早早便讓人準備了姜湯和熱誰,先是何小雪替他寬了衣服,便瞧著小雪捧來了臉大的一碗赤紅色姜糖水,弘歷還想推拒一番,誰料到春分就要張嘴,弘歷當然知道必定是要告訴熹妃娘娘之類的話語,心裏也明白她是為著自己好,當即便灌了下去,身上立時便出了身熱汗。

那邊吳開來也跟著沾了光,喝了一碗後,主仆兩個才進了書房。關了門,弘歷便走到了案前,鋪開一張不大的白紙,那邊吳開來心領神會,忙將存在書架後面的一個壇子抱了出來,從中倒出一小碟散著酸味的白色液體,弘歷取了筆架最右邊的一根毛筆,這才低頭寫了半會兒,隨後吹幹後,便遞給了吳開來。吳開來此時已經從春分那兒要了些熬藥粥的幹姜片來,包在了紙裏。

弘歷瞧著一切妥當了,這才道,“按著老規矩交給多隆,就說天涼了,讓他沒事兒泡著喝。”

他與多隆乃是年少時的朋友,從碩親王府多隆向他遞了側福晉翩翩進宮的消息後,兩人其實就已經有了頗為密切的關系,後來福瓜之事,弘歷又向他借了人,兩人間便是越發親密。這個親密倒非關系多好,而是指相互明白了對方的價值所作出的合作。多隆認為跟著弘歷虧不了,弘歷覺得多隆在打聽事兒上卻是好用。

如今弘歷進了宮成了皇子,多隆也長成了京中第一紈絝子弟,好在兩人間的關系並沒斷,甚至在多隆成了禦前侍衛後,關系更加親密起來。這白醋寫字傳消息的法子,便是弘歷某日突然想起了少時的哪個科普節目,而想出來的。幾年來倒是沒出過差錯,讓弘歷在外面有了雙眼睛。

他問的卻不是別的,而是林瑛玉最近的一切消息——林瑛玉用那句話勾他,肯定是想跟他做個交易,可他既想不出自己有何值得林瑛玉謀求的,自然要探探底。可此事不同於早上打聽李榮保一家的事兒,那是宮中正在熱議的話題,吳開來但凡長點耳朵也能聽到一嘴半嘴,林瑛玉雖是近臣,但終究年輕沒資歷,宮中哪裏有他那麽多消息,還得要到外面找。

瞧見吳開來出了門,弘歷算是了了一件事,才覺得渾身疙疙瘩瘩的,北京風大,怕是剛剛騎馬的時候,身上不知吹上了多少傻子,便吩咐人備了熱水,遣退了伺候的奴婢們,一個人脫了衣服進去坐了進去。

冬日裏泡個熱水澡乃是極為舒適的事兒,在漂漂裊裊的熱氣中,弘歷只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今日的事兒也就更加清晰的從腦海中浮現過來。總是說話意有所指的六阿哥,那個不知道長得是圓的還是扁的的未來福晉,似是已經為愛癲狂了的十四貝子,最終所有的想法都聚集在那個人的身上——呵,他竟是對自己的父親起了那種心思。

縱然他早隱隱約約有過猜測——畢竟,他對身邊的宮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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